月桂，木犀科木犀屬植物，原產于中國西南喜馬拉雅山東段，現分布廣泛，北可抵黃河下游，南可至兩廣、海南等地。相對于月桂這個稱呼，我更愿稱它為玉桂或丹桂。

我雖出生于兩廣一帶，但成年以前從見過桂花。第一次認識桂花，是幼年時聽那吳剛伐桂的故事，凄凄冷冷的廣寒宮里，嫦娥與寂寞為伴，旁邊的玉兔總是在搗搗不完的草藥，而吳剛，則是揮著板斧，砍那永遠伐不斷的月桂。對于幼時的我來說，玉桂就是那懸在銀河之上的明月，泛著淡淡的藍，遙不可及，孤寂凄清。

孩童懵懂時期，跟著老師搖頭晃腦地學習古詩。此時的桂花是王維詩中的“人閑桂花落，夜靜春山空”。月升當空，幽靜的山谷中，無主的玉桂于春夜寂寂綻放著，常伴的只有那潺潺的山澗溪水，清風拂過，淡黃的嬌蕊簌簌落下，受驚的鳥兒啼叫著飛走。自從學過摩詰的《鳥鳴澗》后，這幅山澗春景圖便深深刻在了我的腦海中，多年不曾忘懷。從此，玉桂就是那明月清風為伴、清香縈繞的春夜山谷，靜謐清幽，流水潺潺。

少年時無憂無慮，識得桂花，是“重湖疊巘清嘉”里的三秋桂子。名揚古今的江南臨安，是楊柳如煙、風光迤邐的美城名都，也是雕梁畫棟、玉宇瓊樓的富庶水鄉。秋天的臨安沒有鶯啼燕語，桃紅柳綠，卻有波瀾壯闊、層巒疊嶂的山光與水色。城外，錢塘江大潮波濤洶涌，如霜雪白花，一望無涯；城內，聞名遐邇的西湖，白云照影，青峰入畫，待到夕陽西下時，可賞“落霞與孤鶩齊飛，秋水共長天一色”之秀景；入夜后，桂香籠罩的湖面，游船如梭，絲竹相和，管弦齊鳴。而岸上不遠處的集市，林立的商鋪不分晝夜地售賣著綾羅珠寶，熙熙攘攘，討價還價聲、吆喝聲不絕于耳，盡顯繁華。從此，玉桂便是那引人無限遐想的臨安，煙柳畫橋，湖光山色，繁榮富庶。

而至高中時，奔忙于學業間，再聽桂花，便是那寄予了家長無限希望的聲聲“蟾宮折桂”了。十五六歲的少年們忍耐著內心的渴望，寒來暑往都伏于桌案前，為的就是高考時能實現家長們“一鳴驚人，摘得桂冠”的愿望。我雖是同道中人，卻也明白，若這丹桂能輕易折到，又怎會生于月宮之上？蕓蕓眾生之中，魁首也不過只有一或幾個罷了。大多數人，也只能站在樹下，與這丹桂遙遙相望。

兜兜轉轉多年，直到青年時期離家求學工作之后，我終于有幸窺得月桂真容。秋風蕭瑟的校道上，單薄秀氣的未成年桂樹隨風搖晃，遠遠望去，平平無奇的樹干上，黃綠色的葉子郁郁蔥蔥，不留一絲罅隙，若不仔細觀察，卻是難以發現葉下的花蕾。我不禁皺起眉頭，這難道就是“自是花中第一流”的丹桂嗎？平平無奇的模樣，怎么看也不像是梅妒芳羞的角色？我敗興而歸。直到多年后的中秋，未歸家的友人拉扯我出門游玩，才發現月桂別有情致的美。一簇簇嬌蕊綴于枝頭，密密麻麻，不用特意嗅氣，便已覺得芬芳馥郁。走近細看，花瓣與嫩蕊，皆是通體的黃，卻又泛著一抹清新的綠，偏冷的色調，使得它燦爛盛放的同時又不會太過艷麗輕浮。而且這花開似錦，卻又羞藏于綠葉之下，溫婉柔順，宛如少女般的作態。一時之間，我腦海里不由得當場蹦出“暗淡輕黃體性柔”這句為它量身而裁的詞，大為贊嘆！約莫是在樹下逗留得久了，時有秋風拂過，不堪重負的枝頭一時花落如雨，友人忙尖叫著打傘遮“雨”，我卻只想沉溺其中，好好享受這位多年未能相見的老朋友慷慨的柔情……

文：中山分公司 鄭棵芳